April 29, 2005

四月的辦公室

最難說的終於說了。
儘管已經演練過很多次,最後還是忍不住,哭了。
然後發現,自己還是會為一些舊事所感動。
時光又回到了四年前,我們在馮景禧樓的辦公室。

April 20, 2005

關於非正規教育的一些想法

網上討論:非正規教育在制度上和學校中的正規教育構成什麼樣的關係?

真是好大的題目。

非正規教育的出現,按我的理解,就是為了彌補正規教育裡有關「制度」和「量化」所造成的問題。以現代學校制度為中心的正規教育,當然也有它的好處,例如可以讓同學比較有系統地學到一些基本知識,比較有效率,並且(在某程度)體現了公平的原則。不過演變到後來,大家開始只顧趕進度,急著要在限定時間內把所有課程完成,考取高分數和在各種評核中過關。經過會考(高考)一役的,一定會感同身受。弗萊雷有「Banking education」之說,就是說老師像存錢一樣,把知識存入學生的腦中。這個說法還是比較客氣,中文的說法要更傳神些,就是所謂「填鴨」。

存在的未必合理。社會裡有太多不能在正規教育課程裡好好生活的學生。當學校制度還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必須存在,我們必須要找一些方法,去鬆動日漸僵化的教育模式。否則學校裡的青年會越來越苦悶,老師每天掛在口邊的所謂「操行」問題、「課堂秩序」問題會越來越嚴重。非正規教育相信青年人需要的,不是製造等級的優等生制度,而是人與人的溝通,是理解和交流,是平等的對話。如果有一個空間,可以不那麼「急」,可以慢慢來,可以「不為什麼」,不一定要交功課,大家交流意見而不是由上而下的評分,學習會否比較愉快?所以我們選擇策略性地以一種不那麼「困擾老師」的形式——課外活動,去尋找這樣的空間,希望在鬆動框框的過程中,阻力會小一些。

其實非正規教育,不一定完全否定正規教育,而是希望把一些已經被忘卻了的理念,重新帶入學校裡。非正規教育裡重視的東西,古己有之。這種說法真的很弔詭。「對話教學法」、「照顧學習差異」(因材施教)、「重視討論和溝通」,其實都是老掉牙的事情。若偽考證一下,在《論語》裡都可以找到「非正規教育」的理念。教育沒有正規不正規,「正規」vs「非正規」這種二分的說法的出現,正正是我們的教育出現問題的徵兆。

不過事已至此,非正規教育的提出,最終是希望有效地迫使現存的正規教育進行改變。現在政府開始宣傳「求學不是求分數」、「照顧學習差異」,或者可能是好消息。然而不知是因為積習太深還是別的原因,原本好好的想法,慢慢又變回「功課不評分數,那我們該如何考核?」「老師花那麼多時間照顧一、兩個跟不到水平的同學,對其他同學是否不公平?」「花那麼多時間與同學互動,又沒有正確答案,是否浪費時間?」之類的討論。這些當然也是很直接的反應。所以在現代社會裡,正規教育和非正規教育能否重新結合,還是未知之數。但是,我相信,如果我們放鬆一些,同學和老師的生命都要快樂一些。

http://www.cul-studies.com/bbs/dispbbs.asp?boardID=5&ID=2732&page=1

April 18, 2005

飄泊的《世界》


賈樟柯的新作《世界》,贏得了許多掌聲。然而對於一眾賈迷來說,《世界》的轉型,卻或多或少地帶來了陣痛。賈樟柯首三套長片《小武》、《站台》、《任逍遙》都是以山西的縣鎮為背景,雖然《任逍遙》顯得要「現代化」些,但《世界》裡的世界,表面上委實與前三部電影的空間結構有太大的距離。

《世界》裡的人來自各地,正如賈樟柯所說,《世界》想說的是一個關於「飄」的故事。《站台》裡其實也有「飄流」的元素,崔明亮與張軍隨團出發,走到沙漠,走到烏蘭巴托。然而,崔明亮最後還是回到了汾陽,不管什麼原因,他回來了,就在圍城之內,與尹瑞娟進入了另一座圍城。因此,儘管《站台》的崔明亮顯得有點兒飄泊,但他還是帶點落葉歸根的心情。《站台》崔明亮對尹瑞娟的感情,或許象徵了對某種個人理想不可消磨的執著,走到最荒涼的地方,結識到新的女伴,接觸到新的文化,最後還是回來了——儘管最終的結局,是那樣的平常,那樣的不圓滿。

接著的《任逍遙》,片名指向的除了是流行曲,還有莊子〈逍遙遊〉,卻偏偏是一個「飛不起來」的故事。小濟駛著摩托車在路上不斷前行,長髮隨風飄,但其實自己要往那裡都不知道。打劫銀行失敗的彬彬,最後在鏡頭前面喃喃唱著任逍遙,但卻失去了自由。故事裡兩男一女都在尋找自由,但其實誰也身不由己。彷彿被釘住了似的,完全動彈不得。各種各樣的冒險與嘗試,不過是聊以自欺的玩意。巧巧最後還是回到了茶館,換個假髮,再投入自欺的生活。沒有喬三,她的生命仍沒有多少選擇。

《任逍遙》或者在某程度上預示了《世界》裡的所謂「轉向」。無疑場境是變換了,然而你仍然認得賈樟柯的筆觸。困在一處,無法動彈的境況如出一轍,卻更為深沉。什麼飛呀、飄呀,只落得一個虛擬的飛氈之旅。飛氈之旅一段最後的鏡頭是:在電腦螢光幕的框框裡,小桃和太生正在四處「飛行」。這個饒有意味的鏡頭,正正是世界之窗裡各人命運的隱喻——在封閉的空間裡飄泊。《站台》裡仍有出走的機會,《任逍遙》還可浪擲青春聊以自慰,但在《世界》裡,所有人都沒有出路。小桃賭氣出走,太生發她一個短訊說:「看你往哪兒跑?」是的,哪裡走?哪裡走!除了原諒他,除了委身,小桃還有選擇嗎?她連自己的身體也守護不了。俄國女子和溫州女子,即使可以出國,等待她們的,不過是另一個沒有出路的世界。

《世界》的世界壓抑得使人無法呼吸,走投無路唯有選擇結束生命(賈樟柯說過這是「意外」,但筆者傾向將之理解為自殺)。世界之窗所努力經營的,是世界的縮影,我們從日本到印度,不過是數秒鐘的時間。「你給我一天,我給你一個世界」,裡面隱含的是有關「距離」、「速度」、「複製」的概念。賈樟柯鏡頭下的世界,在這幾方面俱是悲劇性的:距離即使多麼近,人與人之間始終無法理解(太生與小桃、老牛與小魏);世界不斷轉變,然而生命卻不斷重複(重複的廣播,重複的歌舞)。然而,最悲哀的莫過於,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是種複製,是你我所存活的世界的忠實倒影。

(本文發表於獨立媒體,「齊齊來寫賈樟柯」,2005年5月8日。 ) http://www.inmediahk.net/public/article?item_id=29807&group_id=59

April 07, 2005

《珈琲時光》和《世界》

看了《珈琲時光》和《世界》。個人來說比較喜歡《珈琲時光》,可能是由於性近的關係。

《珈啡時光》裡有種久違了的從容和恬靜。火車不斷駛過、交錯,人們遊走在城市裡,一天一天的過活,怡然自得。一青窕的氣質很好,彷彿演活了陽子。但始終覺得《珈琲時光》之討人喜歡,是因為朱天文。 電影裡有很多令人回味的細節,尤其是淺野忠信和一青窕之間那種靜靜守候,不著痕跡的情感交流。侯孝賢以含蓄但精準的方式,處理各人的感情,有種高手的克制。

《世界》是個相當複雜的故事,不容易拍得好。電影以兩小時拍出長篇小說的架構,人物紛呈而且枝節複雜,似乎有種立此存照的想法。對比之前的電影,浮出地面的《世界》,顯得比較平易近人。從文化中心出來,一路上胸口有說不出的鬱悶,紛亂的情緒不知從何說起。或者還要沉澱一下。

電影裡有段用了小津安二郎的典。開始時以小津式的鏡頭,拍穿著和服的小桃,在日本庭院和其他女孩在一起,她們中的一個要結婚了。色彩斑爛,非常幸福。然而在稍後一段,二姑娘死了,這裡用了《東京物語》的音樂,鏡頭凝視著兩老坐在地台上動也不動的背影。《東京物語》還有兩代人,但這裡,連人都沒有了。相對於侯孝賢,賈樟柯的「致敬」顯得非常沉重。

小桃交出身體的一段,拍出了她內心的徨惑和無奈。小桃在房裡對太生說的話都是沒意義的,她其實一早都想好了。夜店裡的所見所聞,俄羅斯友人的選擇,這些都是導火線吧。對於這一節,我有太多的投射。